被诅咒的小镇？2个月内4个孩子被发现恶性肿瘤
文章来源:健康时报
2019-10-10 11:42
2个月内，美国佐治亚州Waycross市有4个孩子，先后确诊罕见的恶性肿瘤。
该病在美国的发病率，约为每百万人4.5例。Waycross市的常住人口为1.5万。
异乎寻常的发病数，引起当地政府、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（CDC）、国家环境保护局（EPA）等多部门的注意。并相继开展一系列调查。
但从2015年事发至今，这是“天灾”还是“人祸”，始终没有定论。
横纹肌肉瘤
2015年夏天，14岁的Lexi叫嚷背疼、无法坐立。她休学在家，每天就是躺着、斜靠着。
当地医生推断是感染。
吃了几个月抗生素后，Lexi的疼痛毫无改善。再次复查时，一位前来做学术交流的医生建议：“拍个下背部的X光片吧。”
然后，医生们在X光片上，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，几乎吞噬Lexi的整根脊椎。
“那是癌。”医生告诉Lexi的妈妈，“我们还不清楚是哪种肿瘤、什么类型。但那肯定是癌症。”
和Lexi一样、感觉不舒服的，还有城市另一头的Harris。他刚2岁。
最开始，Harris总在说肚子痛。突然，已经一段日子没穿纸尿裤的他，开始频繁尿床。
他被诊断为肾脏疾病。吃了一阵药后，症状有所缓解。但很快，问题又出来了。而且，Harris的症状不断加重。
泌尿科医师建议做更多检查。然后，他们在Harrsi肾脏上，发现一个桃子大小的肿块，恶性的。
再接着，是5岁的Gage。他的胃痛、便秘已持续2个月。急诊科医生通过影像学检查，发现他的胃部有个肿块。
虽然部位不同，但3个孩子最终都被确诊为：横纹肌肉瘤。
横纹肌肉瘤是罕见的儿童恶性肿瘤，属于软组织肉瘤的一种。在美国，每年约有350例新发病例。其中，2/3的病例是6岁以下儿童。
慢慢地，几个孩子患癌的消息，在Waycross传开。就在人们唏嘘不已时，第4个病例出现。
5岁的Raylee被诊断出尤文肉瘤，一种更为罕见的恶性肿瘤。美国每年的新发病例约为250例。
人们怀疑，这绝不是“天杀的巧合”。
小镇污染史
Waycross市位于密西西比河东岸，据称“最具南方式热情和好客”。
“火车爱好者们可不能错过这里！这里拥有东海岸最大的计算机化铁路货运场，隶属于CSX运输公司。”当地的“城市推荐手册”如此写道。
CSX运输公司是Waycross的纳税大户。在当地建有Rice Yard综合大楼。拥有755英亩土地。为至少1200名当地人，提供就业机会。
从患儿之一的Lexi家，往东走、不出几百米，能看到一片废弃工厂。一些生锈的管道如杂草般，钻出地面。
这些管道曾属于CSX运输公司。在上世纪90年代，这些管道长期输送着有毒化学制剂。将它们从一个液罐转移到另一个液罐。
1985年，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曾要求，对这些地区进行脱毒处理。当时，环境检查发现，有些溶剂未经脱毒，就被倒入下水道。
彼时，CSX运输公司的前身、Seaboard System铁路公司，被处以3.05万美元罚款。
有关部门下令其查明，究竟导致多少危险废物泄露，并追踪其去向。
几个月后，州政府返回小镇，进行复查。结果，他们现场逮捕一些工人，“因为他们将有毒废物，直接倾倒在靠近社区的土地上。”
而在那些被倾倒的废料中，检查人员发现大量挥发性有机化合物，包括致癌物三氯乙烯和二氯甲烷。
于是，Seaboard System铁路公司被第二次罚款，总额达5万美元。同时，该公司被要求制定详细计划，以监控污染并进行清理。
随后，Seaboard System铁路公司被合并入CSX运输公司。
1993年以来，CSX运输公司已从地下抽取、处理19.8亿升水。2015年，CSX运输公司获得美国佐治亚州许可，增加第三个出水口，以帮助处理污水。
该公司在接受WebMD采访时，通过电子邮件发表声明称：我们收集的数据表明，系统“正在有效抽取和处理地下水。在我们日常运营中，公众和员工的安全、健康是我们的首要任务。”
CSX运输公司强调，自己的管道从未发生化学物质泄漏。同时，在已确诊的3个横纹肌肉瘤患儿中，2个喝的是城市供水，一个喝的是私人井。他们住在不同社区，与CSX运输公司所属区域都有一定距离。“无法证明这些孩子的疾病和环境有关。”
从已公布的资料看，该州或CSX从未进行过任何测试，来证明管道密封性、安全性。公司也拒绝回答这一问题。
除CSX运输公司，美国亚特兰大天然气公司（Atlanta Gas Light Company），也被认为是“环境杀手”。此前，该公司曾用煤炭，生产燃气、为居民供暖。
煤炭在加热过程中，会产生有毒的煤焦油，并混合砷和多环芳烃等化学物质。这些均是一类致癌物。
据称，在公司成立之初，黏稠的煤焦油被直接倒入城市运河。该运河贯穿市区和公园。
直到本世纪初，在旧厂区关闭后40年后，公司才着手清理工作。最终，该公司从运河里，打捞出12.8万多吨污染土壤。
“但这还不够。”Waycross居民表示，市里还有两个活跃的“州级监测污染点”，以及4个被发现违法联邦环境法律的污染点。
环保部门认为，其中有一家公司随意释放废气。但国家环境保护局和佐治亚州公共卫生部的后续报告称，没有证据证明，该废气对人体有害。
按照有关部门监测，Waycross有多个污染点（图中黑点位置）。其中一些被称“剧毒”。/ WebMd
原Waycross市民Joan不相信这个结果。早在2013年，他发起、成立公益组织“寂静的灾难”，一直在追踪当地儿童恶性肿瘤病例。
同时，该组织坚持不懈地向州立政府、联邦政府去信，要求深入调查当地环境污染问题。
2015年12月，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下属的联邦毒物与疾病登记署（ATSDR），决定采取行动。他们提出，会对CSX运输公司区域和美国亚特兰大天然气公司区域，进行重点监测。
2018年6月，ATSDR发布调查报告，称：
1.当地污染物水平未达到致癌标准。
2.没有证据表明，4例儿童肿瘤和当地环境污染有关。
3.由于当地水源供应为多渠道，没有证据证明当地儿童肿瘤和水污染有关。
被问及“为啥花3年才出结果”时，ATSDR回答：我们必须细之又细，确保每个数据都真实无误。
绝望的父母
但患儿父母不认可这一说法。
Raylee妈妈在接受WebMd采访时称，从她家开始、往前数6幢房子，每一家都有人患癌。
在2015年后，当地还有孩子被确诊为白血病、脑部肿瘤。
在Raylee确诊时，癌症已经扩散到肋骨、脊柱、骨盆、肩膀和臀部。父母将她送到佛罗里达州的一家儿童医院，接受治疗。
“这里的患儿和家庭往往都认识。因为，他们很多都来自Waycross。”Raylee妈妈说，“有一天，护士和我们几家人聊天，问我们喝什么水，吃什么东西。‘从你们那儿来的孩子太多了，这不正常’。”
很快，Raylee的父母决定搬家。他们开着房车，停到一个农场边上，安顿下来。“我们认为，只有这样，才能保护我们的儿子。”
Lexi的父母也过得艰难。
Lexi身上至少有6处大面积转移。肺部遍布阴影，以至于医生不得不在病历里形容之：4期，病灶“数不胜数”。
她时常被噩梦惊醒。然后，Lexi紧紧抓着妈妈的手臂，问：“为什么是我？我是一个好女孩，我一直很努力。”
“我告诉她'我也想知道'。”Lexi妈妈告诉媒体，“他们告诉我，这肯定不是遗传。”
不仅是孩子。一些成人也站出来，为自己的疾病讨要说法。
Tibor是Waycross的前居民，在当地开了一家公司。
2012年，她感觉不舒服。呼吸困难，头痛，耳鸣，满嘴溃疡，血压突然下降。体重也跳崖式下降。一天晨起，她右眼突然失明。
随后，医生发现她的腿、甲状腺都长有良性肿瘤。
“为什么是我？”她咨询了数十位医生，得到的唯一解释是：“赶紧搬家，环境正在威胁你的健康。”
2013年前后，她与儿子搬去佛罗里达州。
此后，她因公司事宜，曾短暂回过Waycross。但一踏进那片土地，她就感觉浑身不舒服。“我不知道这是环境问题，还是我患上PTSD（创伤后应激障碍）。”
也是在2013年，Tibor通过网络，收集其他病人的信息，绘制成患者地图。她不遗余力地推动州政府，在受污染地区和患病居民住所周围，做更多监测。
截至2019年3月，她得到的答复是：没有证据表明，Waycross的环境污染，与当地恶性肿瘤高发，有明确联系。
在ATSDR的调查报告中，也有相应内容：Waycross已发肿瘤涉及不同类型、患者分布范围广，州立卫生主管部门并不认同，当地儿童恶性肿瘤发生率异常增加。
2016年夏天，Waycross组织高中校际足球比赛。当地公益组织策划活动，“向患癌孩子们致敬”。这是“儿童癌症月”筹款活动的一部分，有50个患儿参加。
孩子和父母们聚集在体育场中心时，乐队演奏教堂音乐。志愿者放飞4000个金气球，一时间遮住天空。
有些家庭成员身穿印有CSX运输公司标志的衬衫。还有一些人穿着普通T恤。上面用大黑字写着：“不要害怕，只要信仰。”
时任Waycross市长的John Knox说，我们也很担心，“但我不是科学家。我听专家的意见，他们都说没有问题。”
监管失败了？
政府给出的结果“不具说服力”，人民决定自己来。
Tibor在一些患儿家庭周围，收集土壤、水等样本，以进行独立测试。她把样本分成两份，一份寄给佐治亚州环境保护局，一份寄给独立实验室。
结果差别很大。佐治亚州环境保护局的回复是：对150多种不同的化合物进行测试，没有超出其检测极限的、与工业活动有关的污染物。
而独立实验室的结果显示，该受检样品的苯类化合物含量是正常的13倍。这在佐治亚州环境保护局的结果中，未被提及。
媒体采访发现，这可能与检测机构所用试剂等有关。
佐治亚州公共卫生部化学危害项目主管Jane Perry也指出这一点，并称应使用更敏感的测试，寻找更具毒性的化学物质，包括砷、铬和铅等重金属。
此外，当地空气气监测被称“形容虚设”。“距离小镇最近的空气监测站，有29英里。每2周才做一次采样。”Jane Perry提醒，环境监测应将水、空气、土壤等都纳入其中。
癌症聚集性爆发的先例
“要想证明肿瘤和环境污染有关，得花相当长的时间。甚至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。”美国华盛顿特区律师Chris Nidel曾代理过几起诉讼。其当事人称，自己因为环境污染而生病。
Chris Nidel解释，依据现有的统计工具，必须依赖于时间等因素，才能在环境与疾病间找到关联。
据悉，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每年会收到数千例疾病聚集性爆发的报告。其中不少都和癌症有关。
但截至目前，只有3个地区性事件，被确认是环境捣的鬼。
其中包括：
1.“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海军造船厂”事件。后被证实此处癌症高发，是工人们在工作时大量接触石棉。
2.“美国马萨诸塞州沃本镇儿童白血病”事件，与当地水污染有关。
3.美国新泽西州汤姆斯河小镇区域儿童恶性肿瘤高发，亦是和企业违规排放污水、造成水污染有关。
“患癌是一件很复杂的事。尤其是对孩子们而言。” 医学博士Eric Sandler是Lexi的医生之一。他指出，在成年癌症患者中，生活方式起着相当大的作用。吸烟、肥胖、饮酒都会增加癌症发生风险。“但关于儿童肿瘤的诱因，学界知之甚少。这可能是一系列不幸的巧合。”
但美国波士顿大学癌症流行病学家David Ozonoff不认同这一观点。“找不到导致癌症的环境原因，是因为人们不想找到。”
“房地产商会拒绝承认，因为他们不想这里变成癌症社区，导致房子跌价、卖不动。卫生部门讨厌这个结果，因为如果确认这种关联，那就必须做点什么，但偏偏卫生部门在这样的事件中，什么都做不了。甚至当地政府也很不高兴，因为一旦被确认是癌症社区，会影响招商引资。”David说。
未来怎么办？
2016年9月，Raylee被家人送进临终关怀医院。他们提前3个月，庆祝了圣诞节。这是Raylee最喜欢的节日。
10月中旬，Raylee在家去世。
9-10 两月，Waycross的每家每户，都在门口绑上金丝带，纪念那些正在和癌症抗争的孩子和家庭。
2017年5月，Lexi没能撑过来，也走了。
目前，Gage和Harris没有进一步消息。
此前，Harris加入一项临床试验。他的肿瘤一度急剧缩小。
“他一直对治疗充满信心。尤其是在化疗日，看到医生们都穿着‘加油Harris’的衣服，他总是笑出声，然后告诉我们，没问题的。”Harris妈妈说。
